林慕义和林慕真兄妹俩,是家族乃至整个老家乡亲们的骄傲。
哥哥林慕义,头脑冷静,逻辑缜密,去年以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奖的成绩直接保送清北,读的是最热门的计算机科学。妹妹林慕真,灵动聪颖,在省重点高中稳居年级前十,也是冲击清北的苗子。
兄妹俩小时候在乡下的外公外婆家里长大,除了跟外婆家的大鹅打过架,也曾在夜里跟小朋友一起去摘过教堂里的芒果和黄皮。教堂的守门人每次见到他们,总会给他们“作案工具”——一根长竹竿,上面绑着一个网兜,只要对着果实一旋转,马上就能大丰收。他还会端来一盆水,叮嘱他们一定要洗过才能吃。
但更难忘的,是每年平安夜里放在枕头边袜子里的圣诞礼物,总是他们最想要的。外婆说,那是圣诞老人送的。
后来,父母在城里打拼的事业有了起色,开了家小有规模的公司,便把兄妹俩从乡下接到了身边。城市的霓虹替代了乡间的星空,快节奏的生活覆盖了教堂的钟声。起初,他们还会在周末跟着父母去市里的教堂,但频率越来越低。学业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,奥数班、英语竞赛、物理培训……他们的时间表被“成功”二字填得满满当当。
不知从何时起,按照书上成功人士的“优先次序”的教导,信仰成了他们生活中最先被舍弃的“冗余”。甚至,他们相信,墙上每一张奖状、未来名校的录取通知书,都源于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挑灯夜战的汗水。上帝?那只是童年一段温馨却已遥远的记忆,与他们的现实世界渐行渐远。
他们的父母,一对典型的“中国式家长”,在商场拼搏,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儿女的成才。看到孩子们成绩单上永远优异的数字,他们便心满意足,至于孩子们还去不去教会,睡前还祷不祷告,他们无暇也无力深究。只要成绩好,他们就有足够的面子,一切都好说。
疫情像一场无声的海啸,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轨迹。所有的学生全部改为线上上课,父母也常常居家办公。
主日崇拜,变成了父母手机里传出的、略显空洞的牧师讲道声。兄妹俩偶尔从书房出来倒水,路过客厅时会驻足听上一两句,然后相视一笑,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。“又是信望爱,又是罪与救赎,翻来覆去就是这些,老掉牙了。”林慕义会推推眼镜,低声评价。林慕真则会俏皮地撇撇嘴:“哥,你说牧师自己信吗,我感觉他像是在背稿子。”
这种轻慢,像病毒,在家里传染。到后来,礼拜天的时候,手机开着被放在桌子上,每个人各干各的。
某天,他们所在的小区突然有几位住户因阳性而被整体封控。铁皮围挡封住了大门,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日夜值守,小区里安静得可怕,只剩下寒风吹过光秃秃树枝的呜咽声。
几天后,有人发现电梯门外贴了一张手写的纸条。字迹颤抖而潦草:
“求助!我老伴高烧不退,浑身疼痛,怀疑感染了。家里没有退烧药,没有抗原,联系不上社区,救护车说要排队很久。求求哪位好心的邻居,救救我们!电话:138xxxxxx”
那张从A4纸撕下一半的纸条,像一块沉重的寒冰,贴在了每一个看见纸条的邻居的心上。业主群里关于这户人家的讨论瞬间多了起来,但大家都选择了紧闭房门。
林慕义和林慕真也看见了,知道那是他们家一梯四户中的第四户,住着两位非常好的老人家。
“爸,妈,你们不是认识很多人吗?能不能想办法搞到药?”林慕真带着哭腔问。
一向在商场上挥洒自如、人脉广阔的父母,此刻也面露难色。父亲不停地打着电话,语气从恳求到焦急,最后变得沮丧:“没办法,现在全市药品都紧张,物流也停了,外面的人进不来……”母亲翻遍了家里的药箱,也只找到几片普通的感冒药,对于明显的病毒感染,是没有什么效果的。
绝望像瑟瑟的寒风,包笼了这个原本充满自信和优越感的家。书房里的电脑还亮着,屏幕上可能是林慕义未完成的代码,也可能是林慕真待解的数学难题,但在生命最原始的呼求面前,那些象征着“天赋”和“努力”的东西,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。
天之骄子林慕义,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,他发现自己所依仗的逻辑、知识,在现实的残酷面前毫无用处。
“我们祷告吧。”母亲忽然轻声说,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。
这句话若在平时,定会引来兄妹俩下意识的抵触或无声的嘲笑。但此刻,房间里一片沉默。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,默认了。
一家人,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围坐在一起了。但母亲说,他们应该跪着祷告,他们太久没有祷告,他们要先跪下认罪。
母亲率先开口,声音哽咽:“亲爱的天父,我们,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,求你怜悯我们,怜悯隔壁生病的邻居,求你为我们开一条出路……”
父亲也跟着笨拙地祷告,言语断续,全无平日在谈判桌上的挥洒自如。
林慕真闭上眼睛,泪水大滴大滴滑落下来。她啜泣着,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说:“天父爸爸,我们错了,我们差点就忘记你了。求求你,求你像派圣诞老人一样,派个天使来给我们送药好不好?求你了……”
林慕义写出无数个令人赞叹的代码的脑袋,此时却不记得该如何祷告,只是在妹妹一声声“幼稚”的祷告中喊“阿们”“阿们”。
就在一家人的祷告声渐渐低下去,被沉重的寂静取代时,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。
“叮咚——”
在这死寂的、被封锁的楼层里,这门铃声如同惊雷。
四个人同时一震,惊疑不定地互相看了一眼。这个时候,谁会来?工作人员送物资会有提前通知,邻居?哪个邻居敢在这个时候串门?
父亲深吸一口气,走到门边,谨慎地透过猫眼向外望去。他愣住了,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“谁啊?”母亲紧张地问。
“没有人,”父亲的声音充满了困惑,“但是门口放了点东西。”
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。确实,门外空无一人,寂静的楼道里只有灯管苍白的光。但在他们家的门口,静静地放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子。
父亲迅速将袋子拎了进来,关上门,仿佛怕什么东西溜走似的。全家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神秘的袋子上。
袋子被打开,里面的东西一样样被拿出来:
两盒完整的、在当下堪称“硬通货”的连花清瘟胶囊。两盒布洛芬缓释胶囊。一包医用外科口罩。几只抗原检测试剂。还有一张折叠的便签纸,上面写着一行字:“不要惧怕,因为我与你同在。——赛41:10。”
没有署名,没有来源,仿佛这些东西是凭空出现的。
一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茶几上的药品,仿佛在看神迹。
“是……是工作人员放的?”林慕义试图寻找理性的解释,但声音干涩。工作人员怎么不直接送到两个老人家门口?
“是邻居?”母亲猜测,但立刻自己否定了,“谁家会有这么多富余的药?而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放在门口?”
林慕真却猛地抬起头,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震惊和奇异确信的光芒:“是圣诞老人!上帝听了我们的祷告!他真的派了‘圣诞老人’来给我们送药了!”
这一次,林慕义没有觉得妹妹幼稚。他拿起那张便签纸,看着那句熟悉的、出自《以赛亚书》的经文。这句他童年背诵过无数次,长大后嗤之为精神鸦片的话语,此刻却像一道带着能力的闪电,击穿了他所有的防备和骄傲。
“这节经文……”林慕义喃喃地说,“是外婆以前常念给我们听的。”
母亲已经泪流满面,她紧紧攥着一盒布洛芬,不住地说:“感谢主!感谢主!”
父亲当机立断:“马上,给隔壁老人家送去!”
他们按照邻居留下的号码打了电话,告知会把药放在他们门口。当那户人家的老先生,隔着门用沙哑哽咽的声音连声道谢时,林慕义和林慕真站在自家门内,心中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。那不是获得帮助的庆幸,而是一种更深沉的、被触摸到的震撼。
“圣诞老人”是谁?兄妹俩调动起全身细胞查案,一无所得。他们查了自己家的监控,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。他们打电话问了一梯四户中的另外两户,全都否定。
夜深了,小区愈发寂静。林慕义躺在床上,毫无睡意。白天的经历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:邻居的求救、全家的无助、那迫不得已的祷告、神秘出现的药品、那句直击心灵的经文、以及调查后依旧无解的谜团。
这不是童话里的圣诞老人,这是真实存在的、活生生的上帝。
第二天,奇迹般的,04户的老人家在用了退烧药后,体温降了下来,症状减轻了许多。社区也终于协调到了资源,开始为封控楼栋统一配送物资和药品。
生活似乎回到了“正常”的轨道,但有些东西,已经彻底改变了。
林慕义兄妹不再需要父母催促,主动提出要一起参加手机上的主日崇拜。当牧师的讲道声再次响起时,他们听到的不再是“重复的废话”,而是生命的粮。他们开始重新翻开《圣经》,那些古老的文字,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。
圣诞节那天,虽然小区依旧封控,但他们的家却充满了一种久违的、真实的平安与喜乐。
那个他们试图用理性去“寻找”的“圣诞老人”,或许他们永远无法在现实中找到他具体的形象。他可能是教会的牧师,也可能是一位匿名的邻居,可能是一位默默工作的保洁或保安,也可能是任何一个被爱感动、被使命催促的普通人,在圣灵的引导下,成了上帝无声的器皿。
那位圣诞老人,就是那位一直在叩门、一直在等待、在绝境中悄然施恩的上帝自己。祂以祂自己的方式,穿越了疫情的封锁,穿越了他们用骄傲筑起的高墙,将祂自己,作为最宝贵的礼物,重新送回了他们的生命之中。
注:本文为特约/自由撰稿人文章,作者系广东一名基督徒。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,供读者参考,福音时报保持中立。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!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