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奶奶快要不行了，可能过不了这个端午节……”前两天我回娘家一趟，哥哥开车带着我和二叔一起去县城医院看望脑出血的奶奶。路上哥哥谈起了奶奶目前的状况，叹息道奶奶的状况很糟糕，已经在医院的CCU住院三天，整个人瘫痪在床上，无法动弹，靠鼻饲和药水续命。
他的话虽然给我打了预防针，但是当我看到奶奶躺在病床的瞬间，我的内心还是破了防。她鼻子上插着鼻饲管子，双手被带子绑着，盖着一张沉甸甸的厚被子，那被子仿佛是一块巨石，将她羸弱的身躯压垮。她的头发全白，眼皮沉重，无法睁开眼睛看我们，全身能动的地方只剩下那张布满皱纹的唇，一张一合，却无法说话。她还有意识，不过如同一台老化瘫痪的机器，仅存一点电力，维系着最后一丝脉搏和心跳。
我抚摸着她的白发，心里无限感慨。我记得小时候，奶奶十分在意她的头发，只要出现几根白头发，她都会拿着染发剂和梳子给头发染成黑色。爱美的她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染发，无可奈何地接受老年将至，最后孤独而又凄凉地躺在病床上，等待着生命的消逝。
半个小时的看望时间结束，我们心情沉重地回家。我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，心想人的生命也是这样短暂，是少时出现的云，转瞬即逝，甚至离开都不留痕迹，能留下来的是什么呢？不过是满满的回忆，而爱恨情仇，转眼成空。
回家后，妈妈做了一手好饭，跟我聊起奶奶。她和奶奶一直关系很差，三十多年一起生活，基本都是在矛盾和冲突中熬过。她们之间最初的仇恨要追溯到月子仇。那会在坐月子的妈妈刚生了哥哥，想要烧点热水用。跟奶奶说了之后，奶奶却对她十分冷淡，让她自己去烧，还讽刺她不值钱，嫁过来没有什么嫁妆，仇恨的种子就从那时候埋下。
妈妈说，奶奶一直看不上她是从农村来的乡下丫头，对她基本上没什么好脸色。甚至将爸爸不求上进、游手好闲不养家的问题也归结到妈妈身上。更让她气愤的是，爸爸还和奶奶一个鼻孔里出气，骂她是个坏媳妇，婆媳矛盾积怨越来越深。
奶奶年轻时在招待所工作，有钱有颜，婚内出轨。老实巴交的爷爷咽不下这口气，竟然将她砍倒住院。家人们去医院看望奶奶的时候，妈妈冷漠地对她说了一句：“这是你自找的。”从此，她们二人就成为了死对头，仇恨了一辈子。
后来，奶奶年纪大了，回来同我们住了许多年，最后和爷爷重归于好。爷爷去世后，奶奶的身体也开始走下坡路，甚至上厕所摔倒也无力爬起，需要有人照顾。妈妈一边经营早餐店，一边要照顾年纪老迈的奶奶，心底虽然不甘不愿，但是出于孝道，仍旧照顾着奶奶的一日三餐，忍受着奶奶的万般挑剔和冷嘲热讽。
妈妈原以为，她们的关系会一直很差，互相仇视，直到奶奶离世前，上帝却感动妈妈主动与奶奶化干戈为玉帛。
“有一天晚上，我翻来覆去，不知怎么的，一直睡不着……”妈妈夹了一口菜，一边吃着，一边回忆起那个奇妙的夜晚。睡不着觉的她起身祷告，求神让她知道是什么原因睡不着，然后她又重新躺下睡觉，结果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。她梦见和奶奶坐在客厅聊天，聊着聊着，奶奶竟然变成了一只狗，这画面让她十分震惊，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一条狗呢？等妈妈醒来，她突然意识到，这么多年，她是这样看待她的婆婆，带着蔑视和不满，将她看成一条狗而不是人那样给予奶奶尊重。
想到这里，妈妈浑身一颤，泪流不止。她想起了圣经说：“你们不饶恕人的过犯，你们的天父也必不饶恕你们的过犯。”三十年来，妈妈一直活在对奶奶的怨恨之中，仇恨的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，想要连根拔起却是不能，但耶稣却说：“在人这是不能的，在神凡事都能。”妈妈因这梦而深受感动，她穿好衣服，起身去看奶奶。
奶奶的床安置在一楼墙角处，这个地方曾经是爷爷躺卧的地方。自从爷爷去世后，奶奶去二叔家住了半年，回来后也将自己的床搬到这里。身体渐差的她基本上一躺就是一整天，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，其他时间，她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躺卧在阴暗的角落里，睁眼闭眼，孤独地等待天明。
妈妈走到奶奶的床前，奶奶缓缓睁开了双眼，目光虚弱地看着妈妈，妈妈坐在奶奶的床上，泪流满面。这对仇视了半辈子的婆媳，第一次打破隔阂，敞开心扉交谈。妈妈流着泪跟奶奶道歉，说这么多年来，一直恨恶她，对她不好。直到神让妈妈看到自己的问题，感动她与奶奶和好，请求奶奶的原谅。妈妈泪流不止，声音呜咽道：“你是我的妈妈，我不应该对你不好，也不应该一直恨着你，你可以原谅我吗？”
听到这些话，奶奶也放声大哭，说了一句：“我原谅你了。”微微颤颤地伸出手，抱住了妈妈，妈妈也紧紧地搂住她，婆媳二人一同哭泣。仇恨的树根，被连根拔起，虽然曾经受过的伤，留下了满地疮痍，但是心田还会自我修复，迎接春暖花开。
二人化解心结之后，妈妈邀请奶奶参加教会的复活节，奶奶欣然同意。复活节那天，奶奶拄着拐杖，在妈妈的陪伴下来到了教会。那是奶奶人生中第一次去教会，她坐在长排座椅上，看着基督徒们欢喜唱歌跳舞，奶奶全程偷偷抹泪。她恨了妈妈大半辈子，埋怨妈妈带儿孙信主，甚至在爷爷临终之际，骂跑了前来看望传福音的弟兄姊妹……奶奶不曾想过，有一天，对耶稣极度反感的她，竟然到教会参加复活节，被耶稣的爱深触灵魂而泪水决堤。
回到家后，妈妈心里有了感动，问奶奶愿不愿意信主，奶奶点了点头，于是妈妈和哥哥一起带奶奶做决志祷告。奶奶坐在床边，一同做了决志祷告，她虽然有些不明白，语言迟钝地略微跟不上，但她却愿意放下先前的成见，不再像年轻的时候，顽梗悖逆拒绝救恩。人老的时候，才明白自己是多么脆弱，生命的终了又是多么可悲，然而神是我们盼望和依靠，我们才能坦然无惧地面对衰败，面对死亡。
当奶奶决志信主之后，她像是完成了在世界上的使命，将要进入安息。五一期间，哥哥一家带她去冷泉游玩，如同回光返照，奶奶精神状态好了起来，每个人都以为她的身体逐渐好转，不料第二天，她卧床不起，最后被送进了CCU。
如今的她已经动弹不得，无法言语，靠着流食和针水续命。家人见状纷纷摇头，恐怕奶奶在世的日子，所剩无几。死亡是每个人的结局，无尽的泪水留不住消逝的生命，我们所能做的，就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，将希望的福音传给她，让她得着永恒的生命。
妈妈十分感恩，神感动她与奶奶和好，才让奶奶有了机会去教会，接触福音，决志信主。三十年恶劣的婆媳关系，因信仰的缘故化干戈为玉帛。曾经仇恨的恶果已经拨除，种下了新生命的种子，这种子仿佛是带着翅膀的蒲公英，最终将会飘向天堂之路。
注：本文为特约/自由撰稿人文章，作者系海南一名基督徒。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，供读者参考，福音时报保持中立。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