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念头,总是在夜深人静时浮起。
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思索,更像是一缕抓不住的烟,在意识的边缘盘旋不散。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“温吞”状态——生活在不算好也不算坏的轨道上,信仰在不冷也不热的区间里。忙,累,我们像仓鼠跑轮一样,被无数“正确”的理由推着向前,日程表被填满,感官被塞爆,却总在某个间隙,比如等电梯的30秒,或是深夜熄灯后的一分钟里,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。
隐约感到,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,正从被手机和琐事占满的指缝间,悄然流走。
就在前几日,一则消息跳进了我的眼帘:C.S.路易斯那本鼎鼎大名的《魔鬼家书》,要被搬上大银幕了。
这感觉,奇妙。
像一封80多年前写就的地狱信函,穿越战火、冷战、信息革命,不仅没被遗忘,反而要用电影这种更具冲击力的方式,精准投递到我们这个时代的“信箱”里。
其作者,C.S.路易斯,这位生活在牛津、剑桥“象牙塔”中真诚面对信仰的文学巨擘,在二战的炮火声中写下这些文字。当时,整个欧洲面临的是生存还是毁灭的宏大命题,是肉眼可见的邪恶。而路易斯却独辟蹊径,将目光投向了更隐秘、更日常的战场——人心。若他今日有知,或会惊讶于这本书的生命力:他曾担心它会被人“悄悄丢进没用的客房里”,无人问津。
世界给出了相反的答案。这本书,至今仍是全球畅销榜的常客。
为什么历经近一个世纪,其洞察力依旧锐利如初?
我想,答案或许正是因为它精准地戳中了时代的病根——那种深入骨髓、无处不在的“温吞”与“忙碌”。它所揭示的,是一种比外在邪恶更可怕的内在腐蚀。
一、地狱作战室的秘密:三条致命的阳谋
《魔鬼家书》最迷人的地方,是反讽视角。
整本书,都是一只老谋深算、职称大概是“副部长”级别的魔鬼“私酷鬼”,在手把手教导它那刚从魔鬼学院毕业、涉世未深的小侄儿“瘟木鬼”,如何系统化、科学化地把一个普通人(书中称之为“病人”)的灵魂拉下水。
这就像戴上隐形衣,潜入了敌军的最高作战指挥室,偷听到了对方所有的战略部署。而这些战略,出乎意料,并非总是电闪雷鸣、巨浪滔天。恰相反,它们往往是“阳谋”,是那些明知有问题,却又心甘情愿走进去的陷阱。
第一计:用“无害的噪音”,淹没“内在的声音”
私酷鬼最得意的诡计,被它视为地狱科研的重大突破,那就是:并非把邪恶的想法硬塞进人的脑子,而是巧妙地“把好东西挡在他们外面”。
这洞察,简直让人不寒而栗。
互联网移动端及AI时代,尤其在极度“内卷”的地球上某片区域,一个人的一天往往是:清晨被手机推送的新闻唤醒,早餐时刷着短视频,通勤路上刷着某音或某频号,工作时被群消息轮番轰炸,午休时在社交媒体上营造人设,下班后用追剧和游戏来“犒劳”自己……
灵性的堡垒,多数时候不是被恶魔的重炮轰开的,而是人们自己主动打开了四面八方所有的偏门,热情地迎接着那些看似“中性”的资讯、娱乐和琐事。
人害怕安静,恐惧独处,害怕被边缘化。因为知道,一旦静下来,内心深处那个微弱的声音——关于人生意义、关于终极归宿、关于良知的叩问——就可能会浮现。
地狱的策略,就是用永无止境的“噪音”,让人对那个内在的声音变成“聋子”。结果呢?当“大敌”(上帝)在心门外叩问时,我们屋里太吵了,忙着点赞、忙着开会、忙着回复、忙着消费,根本听不见,甚至会因为这“打扰”而感到一丝不耐烦。
所以你看,仇敌最乐见的,不是一个满身罪污、公然叫嚣的堕落者,那太招摇,容易引起警觉。
它最得意的杰作,是塑造一个外表体面、行事高效、待人彬彬有礼的‘好人’,却让他的灵魂终日沉溺在无意义的点赞互动中,以致永远腾不出心灵空间来接收那些真正重要的信息。
魔鬼最想要的,不是你变坏,而是你变忙。
第二计:用“舒适的宗教”,替换“带来改变的信仰”
书中另一个让我后背发凉的忠告,是关于“温和的宗教”。
私酷鬼对侄儿谆谆教诲:“一个温和的宗教对我们来说和没有宗教一样好,而且更有趣。”
这是种怎样的宗教?路易斯称之为“Christianity-Lite”(轻量版基督教)。
这意味着,可能有热闹的社区活动,有明星般光彩的牧者,有动听悦耳的流行诗歌,有充满人情味的社交圈子。什么都有,能弥补现代人人际关系的冷漠,满足情感的发泄,唯独缺少了两样东西:对罪的刺痛感和对真理的严肃性。
“轻量版基督教”鼓励你把信仰当成生活的一个“配件”,一个周末的点缀,一个心理按摩会所。可以在这里交朋友,可以获得情绪价值,可以找到归属感。但前提是,信仰不能“越界”,不能干涉你的职业规划、你的消费习惯、你的社交方式,和你的两性关系。这是一个安全的、被阉割过的信仰版本,只提供安慰,从不提出挑战。
这太有诱惑力了,对不对?
舒服,安全,能让人在“属世”和“属灵”间维持一种虚假的、体面的平衡,谁也不得罪。就好比泡在温水里,水温那么恰到好处,在最安逸的状态下,慢慢失去警觉和活力,直到被完全煮熟。
谁没有受到过这样的试探呢?那种“我信,但别太当真”的诱惑,那种将上帝改造成一个永远微笑、从不要求、只管分发祝福的“圣诞老人”的诱惑。
第三计:利用“人性的节律”,在低谷时发起总攻
私酷鬼还揭示了一个极为阴险的策略:利用人性的“波浪形”节律。
它告诉瘟木鬼,人的一生本就是由高峰和低谷组成的。有灵性昂扬、感觉与上帝很亲近的“高峰期”,也必然有感觉枯燥、祈祷无力、内心干涸的“低谷期”。地狱不需要创造低谷,只需要在低谷来临时,展开最猛烈的攻击。
在高峰期,魔鬼会怂恿人骄傲,把暂时的属灵快感当成自己的功劳。而在低谷期,它的耳语会变成:看,你的信仰是假的吧?上帝是不是抛弃你了?这一切毫无意义,放弃吧。不如找点别的乐子,起码那是真实的。活在当下吧,享受生活,想那么多干嘛。
在枯燥和怀疑的迷雾中,人最容易放弃那些需要持守的纪律,转而寻求即时的感官刺激来填补空虚。这解释了为什么许多人在信仰的道路上会突然“冷淡”或“跌倒”。那往往不是因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,而是在一个漫长而平凡的低谷期,被魔鬼的耳语和世界的噪音联手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。
二、一面为我们这个时代立起的镜子
将这样一部充满内心独白和哲学思辨的书拍成电影,难度可想而知。但其制作方“表演艺术团契”(FPA)似乎志在于此。他们的目标很明确:进入“思想市场”,和所有人对话。
这不再是一部“基督教电影”的自娱自乐。
更像在城市的中心广场,竖起了一面巨大的、高分辨率的镜子,邀请所有行色匆匆的路人,都停下来看一看自己。路易斯的作品,从《纳尼亚传奇》开始,似乎总有这种能力,穿越信仰的边界,与人们心中最普遍的渴望与恐惧对话。
当私酷鬼那油滑、刻薄、充满智慧又毒汁四溅的独白响彻影院,我们看到的,绝不只是一个关于魔鬼如何引诱人的奇幻故事。
我们会看到自己,看到我们的社会,看到悄悄腐蚀人灵魂的时代潮流。
这面镜子,会照出什么?
或许会照出,我们是如何在一个又一个“项目”和“目标”中,将自己的生命排满,却没有为最重要的事情留出哪怕一丁点“无用”的时间。我们为成功而喝彩,却对灵魂的荒芜一无所知。
或许会照出,人们是如何精心打造着社交媒体上那个“积极、有趣、充满正能量”的虚拟形象,却在深夜里被真实的焦虑和孤独吞噬。人们害怕暴露自己的软弱,于是选择用一个虚假的“完人”面具,将自己和世界隔开。
或许会照出,我们是如何在消费主义的浪潮中,将“想要”误认为是“需要”,用无尽的物质追求来填补精神的空洞,最终发现自己被账单和欲望捆绑,动弹不得。
或许会照出,我们是如何一边感叹世风日下、人心不古,一边又在仇敌那些“温和”的诡计面前,节节败退,爱心与激情都渐渐冷淡和僵硬。
三、最后的陷阱,与唯一的出路
镜子本身不提供答案。影像的冲击是短暂的,真正的改变,始于电影落幕后,你我内心的回响与挣扎。
路易斯说,他写这本书,就是想在“一种玩笑的幌子下,引导普通读者进入严肃的自我认识”。也许,这正是我们今天最需要的。不是更多口号,不是更激昂的奋兴大会,而是一次诚实的、或许会让我们坐立难安的自我审视。
所以,我忍不住想问:当电影上映时,全球的基督徒是会把它当成一部有趣的讽刺片,在社交媒体发一段精辟的影评,然后笑一笑就忘掉,还是由此在心里扎下一根无法忽视的刺?
别忘了,私酷鬼的最后一招,也是最高明的一招,或许就是怂恿人们去分析它、评论它、解构它,把它当成一个有趣的文化现象来讨论……唯独,不要让它真正碰到人的生命本质。只要人们停留在“头脑”的层面,地狱就安全了。
这则电影化的新闻,对你我而言,是一个安静而严肃的邀请。邀请我,也邀请你,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,勇敢地关掉手机,推开那些纷杂的噪音,不再任由那“温吞”的思绪飘散。而是拿起这本书,或将来走进影院,勇敢地看一看镜子里的自己。
承认自己的软弱,承认那些被我们用“忙碌”挡在门外的珍贵之物,承认那“温和的宗教”和“即时的快乐”对我们致命的吸引力。
当你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,就是在挫败魔鬼那个最根本、最得意的阴谋。
这,或许就是改变的真正开始。
注:本文为特约/自由撰稿人文章,作者系浙江一名基督徒。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,供读者参考,福音时报保持中立。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