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音小说:富贵与赞美

作者: 天堂鸟
来源:福音时报
2025-06-23 14:14:5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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岭南的夏天,空气像一块浸满汗水的热毛巾,沉甸甸地捂在打工仔们的口鼻上。工业区厂房巨大的铁皮屋顶在烈日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,机器永不疲倦的轰鸣是这片土地唯一的心跳。王富贵推开宿舍油腻腻的窗户,目光习惯性地穿过铁网,落在那排低矮的蓝色彩钢瓦房尽头——礼拜堂小小的尖顶,在刺目的白光里像一根指向天空的银色手指。 

礼拜天到了。工厂的老板是个香港人,严格地执行着礼拜天休息的规定,可能因为他自己要回香港去见老婆孩子。

八人一间的女工宿舍早已空了,劣质香水味和廉价零食的气味混杂在走道里。唯有角落那张床铺,蚊帐规整,被褥方正如尺。富贵知道,李赞美又去了礼拜堂。 

他们是前后脚进的工厂,赞美的名字让王富贵觉得好笑,居然有人叫赞美,“赞美”谁呢?但真的注意到赞美,也是在一个同样闷热的礼拜天下午。厂里放假,整个宿舍楼如同一个被倒空的巨大铁皮罐子,只剩下空洞的回响。他因中暑头晕,提前从网吧回来,撞见赞美独自坐在窗前的小板凳上。手里一把旧剪刀,几块素净的碎布头,在她灵巧的手指下,正慢慢变成一朵精巧的布艺小花。空气里有一股极淡的、温热的甜香,是她自己烤的小饼干,用一只干净的饭盒装着,放在旁边的小桌上,桌上还有一本厚重的书,用碎布包着。这年头,还有人包书?那不是小学时候女生爱干的事吗?或许里面有藏宝图,人家正研究呢,富贵坏坏地想着。

后来他知道了,那本书叫《圣经》。那间蓝色彩钢瓦尽头的小屋,是礼拜堂。那布花和饼干,是赞美带给教堂儿童班孩子们的。赞美在教堂儿童班做义工老师,教导孩子们做手工。富贵鼓起勇气要赞美下个礼拜天带他去教堂,他们一起去了,富贵认识了很多人,于是再不是下了班就打牌、香烟、啤酒一夜狂,宿舍的人甚至觉得他神秘起来,吃个饭也要闭上眼睛念念叨叨,嘲笑他是遇到什么了。他邀请他们去教堂,却遭到强烈的拒绝。 

半年后,富贵在教堂受洗,赞美送了一束花,他们确定恋爱关系。

又半年,工厂出事了,一个新招来的工人操作犯规,工厂大火。虽有保险,香港老板还是决定关门,遣散工人。

富贵和赞美商量,决定回老家,赞美会做小点心,开一间点心铺,富贵懂水电,可以去亲戚的装修队做事,闲暇的时候再到点心铺帮忙。

老家在岭南的隔壁湘南一个小村子,婚礼在离村子十公里的小镇上那座百年教堂举行。教堂小小的,玻璃却是彩色的,阳光穿过彩色玻璃,道道光影闪烁着红、绿、蓝,一会儿在富贵的脸上,一会儿在赞美白色婚纱上,煞是美丽。

王富贵的母亲王根妹喜出望外,儿子媳妇给她整了这一出,她起先是不高兴的,可是今天这排面,足足她在那些老妹陀面前抖几年的。

婚后的日子,如同老家门前那条小河,起初是带着蜜糖甜意的潺潺流水。赞美很快融入了这个家庭。她手脚麻利,早上起来把农家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,再去镇上的点心铺做点心。她对婆婆恭敬有礼,对丈夫温柔体贴。主日上午必定关门和富贵去教堂,回来时常常带回一些分发给信徒的福音单张或者教会活动的通知,安静地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。王根妹起初并不在意,儿子媳妇和睦,家里井井有条,媳妇还能给家里带来“城里人信教”的体面谈资,她觉得挺好。后来她也被儿子媳妇带去了教会,也受了洗。可是赞美看见她把那些清理出来的偶像等物件,偷偷的装了两箩筐,藏在放农具的杂房里,不肯拿出去丢掉。

门外的石榴树开了三次火红的花,又结了三次沉甸甸的果。邻居家同龄的媳妇们,早已挺起了肚子,孩子都满地跑了。可赞美的肚子,依旧平坦如初。

村头老李家又添了个大胖小子时,王根妹说:“赞美,隔壁村的张大姑,对生孩子很有一套,不如明天我带你去?” 

赞美说不去,当夜,王根妹从一个箩筐里拿出一个物件来擦了又擦,然后跪下磕头。煞有其事地说:“菩萨菩萨,耶稣不管生孩子,求求你让赞美生个大胖小子。” 

富贵要冲出去,被赞美拉住,低声说:“我们好好祷告先。”

过几日,有亲戚来家里,话说到孩子的时候,王根妹很气,说赞美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。刚好赞美和富贵从镇上回来,手里还拿着准备送亲戚的一罐小饼干。

富贵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一股混杂着羞耻、愤怒和无力感的洪流冲垮了他。他猛地冲进来,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,一把抓住王根妹的手臂,几乎是拖拽着把她拉进了堆放农具的杂物间。 

“妈!”他双目赤红,压低了声音,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血腥气,“你不要冤枉人家赞美,不会生的是我!你等着。” 他像一阵风冲进卧室又一阵风冲出来,颤抖的手拿着一张被揉得发皱的纸,狠狠摔在母亲面前布满灰尘的旧条凳上。那是一份他偷偷去市里大医院做的检查报告单。上面冰冷的医学名词和刺眼的“无精症”诊断结论,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王根妹眼睛生疼。那一下子,她宁愿自己不认字。“人家赞美天天在为我祈祷,求耶稣医治我。你却天天要逼着人家去死。你是我亲妈吗?”

王根妹张着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破风箱般的声音,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,软软地顺着门框滑坐到冰冷的地上,浑浊的泪水无声地爬满了她沟壑纵横的脸。她不敢看儿子的眼睛,更不敢去想门外那个被她骂了千百遍的儿媳。 

王根妹不再骂人,甚至很少大声说话,眼神总是躲闪着赞美,在家里抢着做最脏最累的活计,仿佛想用身体的劳累来冲刷心头的重负。那两箩筐物件,也被她扔出去。

到了主日,赞美主动邀请婆婆一起去做礼拜,王根妹踏进久别的教堂,心里感概万千。并且,每一天的夫妻卧室祷告,变成月光下小院的三人祷告。

日子在祷告的泪水中又流淌了三年。就在所有人都认定这是上帝的安排时,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。赞美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,起初是嗜睡、口味改变,后来…… 

当镇上卫生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,拿着化验单,用浓重的乡音笑呵呵地宣布:“恭喜啊,富贵堂客,有细伢子了!快三个月了!”一家人全懵了。 

马上,富贵大喊“感谢上帝”,王根妹的眼泪则是毫无征兆地狂泻,只有赞美,脸上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,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个结果。

怀胎十月,一朝分娩,是个男孩,小小的脸蛋皱巴巴的,眼睛睁开,黑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世界,看着奶奶和父母。

赞美说,孩子要起名为奇恩,王根妹说好;赞美说,将来奇恩要奉献做传道人,王根妹说好。这么好的媳妇孙子,她怎么看怎么不够,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反对。 

四十天后,一家人整整齐齐去教堂做礼拜。那天,坐满了人,有熟悉的信徒,也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乡邻。王根妹再次大出风头,见人就讲他们三人在月光下祷告的故事。 

陪小奇恩长大的日子,王根妹粗糙的手指常常帮孙子翻着圣经绘本,那天翻到这幅:一个妇人跪在祭坛前,双手托举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。图下面印着几个字:“哈拿献撒母耳”。她低低的呢喃:“李赞美献王奇恩,不不不,是王根妹献王奇恩。”

注:本文为特约/自由撰稿人文章,作者系广东一名牧师。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,供读者参考,福音时报保持中立。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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