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谓的那个年代,是上个世纪的70年代和80年代初。我那阵儿还年轻,初出茅庐,有点“虎啦吧唧”的,现在年龄大了,回忆起来有的事还觉得可笑。
我是16周岁下乡,18周岁即第二批知青回城的时候,我就回到了我的家乡辽宁省鞍山市。我回城是较早的,这在当时是大多数还留在“青年点儿”的知青战友羡慕的事情。
参加工作之后,由于下乡时候养成的“野性”未改,也是初出茅庐、性格使然,还有点儿无知者无畏,就闹出了一些笑话,老了,忆往事,与大家分享,也是为各位茶余饭后增加一点乐趣。
一、“讲用会”上打哈欠
那个年代大家还记得有“活学活用讲用会”吧?有一次一个下午,我在局里参加一个“讲用会”,台上的人一板正经、唾沫横飞,讲的滔滔不绝,我听着索然无味,味同嚼蜡。我心里想:还不如我老妈跟我“磨叽”的“我是信耶稣的呀、我是信耶稣教”的话中听,于是伸了一个懒腰,大声地打了一声哈欠,“啊——!”这一声哈欠在整个静静的会场上,引起了大家的高度回头率,会场上轰然大笑,给“讲用会”搅得有些骚动了。旁边的同事扒拉我一下,小毋,你干啥呢?我还懵懵懂懂地问:咋的了?
会后我们政工组的一个老同志和我说:“小毋,今天在会场上打哈欠的是不是你?”我笑了。他说:“我一听就是你,不能有别人。”
二、“考试”
那个年代“政治挂帅”,我在单位的“政工组”是负责宣传的宣传干事。
“哈欠事件”后,一天,局里的两位负责宣传的领导找我谈话,倒是没有太大的、过度的难为我,而是“哼哼”教导要我好好学习马列、毛主席的著作。
我有点儿不是太在意地说:我学了呀,我每天都在学呀,而且我还有学习笔记。于是,我把我学习过的《马克思、恩格斯选集》一至四卷和《列宁选集》一至四卷拿出来给他们看,上面有我读的时候用红蓝铅笔划的重点、“金句”,还有读书笔记。然后我对他们说,你们把《马恩选集》一至四卷随便翻到我划的重点,随便读出来,我都能给你答出来是出自于哪一篇文章,在选集哪一页。
他们当场“考”我,结果还真的是这样。于是,我后来也参加了一次局里的“活学活用”讲用会报告,讲我学习马列著作的心得,会上我也没有太紧张,当然也睡意全无,没有再打哈欠。
之后,有了初步的信仰之后,我也迎接过一次考试,就是在受洗之前的考道。其实我没有经过信徒栽培,但是那一天教会举行圣洗礼的时候,我旁边有位肢体问我:你今天受洗吗?我毫不犹豫地就说,好啊,受洗!那你去考道吧。于是我就来到了考道的地方,当考道人问我三个基本基督教信仰的问题时,我未加思索就给答出来了,当天就受洗归主。这是我人生最值得纪念的考试,感谢上帝!
三、“扫书”
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发行的时候,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立马得到,我是第一批拥有的,于是手不释卷的开始阅读、做笔记。
那个时候周三是脱产学习的时间。《毛选》五卷发行不到五天的一个礼拜三下午学习会,领导检查《毛选》五卷的学习进度。他看到我把整本书全部都读完了,因为他看到我在每篇文章都有用红蓝铅笔画的重点,还有读书笔记的时候感到很惊讶,同志们也感到很惊讶,你怎么读得这么快?
这个时候我的一位哥们儿说:他看书快,不是在读书,他是在“扫书”。
那时候我审稿,也是拿过来,“三下五除二”一会就看完了,写稿的人还怀疑我是不是认真地看了。然后我会对稿件提出意见和建议,他就服气了。
我的这点儿小聪明,也为我以后每天奉主名读“和合本”、“当代本”、“现代本”、“思高本”、“牧灵圣经”等圣经版本奠定了基础。时隔多年,我已经老了,加之视力不好,“扫书”已成过去了,但阅读速度还是挺快的。一位老牧师说我这是恩赐,感谢神!
四、拒绝写“批判会”稿
那年,有一天,一位领导找到我,告诉我写一篇“大批判稿儿”。我说,批判谁呀?他告诉我,批评XXX。“批判他?为什么呀?”我反问道。他在单位是一个好人,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,为什么要批判他呢?领导说:批判他“倒买倒卖”粮票。原来这位老同志就是把自己多余的20多斤粮票给了一位家里缺粮的另外一位同志。那位同志感觉不好意思,就以两毛钱一斤的价格给了他钱。就因为这事他成了“倒买倒卖”粮票的批判对象。
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不同。我打一小就受母亲的影响,知道要有爱心,也不能昧着良心,认为这不应该上纲上线;加之这位老同志平时人缘挺好,人确实也不错;最主要的就是自小就接受母亲爱人如己的教育,骨子里就不喜欢搞批斗类的东西,当时我心里想:我听神的,我不能听你的,我不能在那里胡说八道。所以我就拒绝了领导的安排。这是我人生第一次、也是唯一的一次拒绝写稿件。领导生气了,说:“小毋,你这样还想进步吗?”后来我就真的“进步”挺慢。
五、“他是我大爷”
我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,领导给我安排了一位老师傅带着我,他和我父亲同岁,但是生日比我父亲大,我就管他叫大爷,他也不叫我名,就管我叫“小儿”(这是东北人对喜欢的小男孩的叫法)。
我师傅是好人,慈祥又严肃,带我特别好,他爱喝茶/爱喝酒,我在他身边呆了二年后被调到公司的政工组做宣传干事,这等于是从基层提到了“上面”。但是我一直没有忘记我这位大爷,最起码一个月要抽一次时间到他那里,和他在一起喝茶聊天,看望他,偶尔礼拜天的时候也会去他家里坐坐。
后来,在“一打三反”运动中,大爷被举报,说有经济问题。于是老人家被停止工作,“办班学习”交代问题。我听说了以后,特意去探访他。这个单位的书记和我说:他被停职办班儿了,你看他合适吗?我说:没有什么不合适的。他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,但是他是我大爷,我就是看看我大爷。
毕竟我是在“上面”部门的人,书记也是和我老爸一样1945年的党员,碍于面子让我见了他一面。见面之后大爷和我说:小毋啊,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看我?我说:没事,因为你是我师傅、是我大爷。
后来经过调查,大爷也没有事,是有的人恶意“举报”,他就出了学习班,恢复了工作。
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若干年后大爷去世了,我都不知道,也没有参加他的葬礼。但是如今我都当大爷了,我还没有忘记我这位大爷。
六、顶撞了管干部的“顶头上司”
那年,我在市委一个工作队里负责宣传工作。一次,市里一位管干部的主要领导到工作队检查工作,我和队长等负责接待并汇报工作。
在汇报过程当中,这位领导批评我们在“阶级斗争为纲”工作上如何。面对批评,工作队领导没说什么,我却按耐不住了,当场据理力争反驳了他,而且声音很大,使得会场上鸦雀无声,挺尴尬的。
那位领导倒是挺大度的,没有说什么。工作队队长大声呵斥了我。我也知道,这是我的领导,我不能“和谁都来”,就蔫不叽儿地不再吱声了。
后来在研究我调到市某委的时候,那位领导在会上只说了一句话:不行,这个人脾气太倔。结果我“上调”就没有成功。这件事情是我父亲的一位老战友知道以后告诉我的,他为我忿忿不平,我倒是一笑了之。呵呵,我这位长辈说,叔叔啊,这一切都是虚空啊,虚空的虚空,人在地上的事儿,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将来的归宿倒是很重要。其实这么多年回想起来,我也觉得当时我确实有些太冒失了,没有给人家面子,是我的不对。
七、投书《经济日报》,“农业学大寨拉练”Over了
我当时所在的那个行业和农业是没有任何紧密联系的,但是多少沾点边儿,那也是遥不可及的。在那个年代里,我们行业每年全市、全省、全国,都要搞一次“农业学大寨拉练”。就是组织一帮人挨个地方检查工作、汇报工作,吃吃喝喝,然后“严肃认真”地开会总结的那种形式主义。各地方、各单位对此都有想法,穷于应付,但是又不敢说。对此我是看不惯的,心里想:敬畏神执掌权柄,不该顺服的就不能顺服。于是那一年,我给中共中央宣传部管理的全国性的报纸《经济日报》写了一篇稿件,反映这个问题,呼吁取消这种形式主义的“拉练”。这篇稿件见报以后可是捅了“篓子”,在我们这个行业引起了哗然,导致了这种全国性质的“拉练”寿终正寝。
后来有关领导找到我的领导问他:毋忠毅写这篇文章是有什么背景吗?我的领导巧妙地回答:是党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提倡实事求是的背景,把这位领导怼得再没有话可说了。
事后也感觉自己又有点“冒虎”了,这样做导致了这个行业里头一些人的工作内容少了一项,他们就有点儿无事可做了,等于砸了人家的饭碗,对我这个人能没有意见吗?
凡此种种不一而足。不知不觉已到古稀之年,回首往事万语千言。懵懂义气的下乡知青,恍惚中就如同在眼前。从启程到终点,跌跌撞撞有苦有甜。一切的一切都已安排好,就在这仓促之间。
翻检往昔,诸多碎忆与反思纷至沓来。我在五十多岁的时候,一位老同志曾语重心长地和说:“你这性子磨得圆润多了,可骨子里那股书卷气与傲骨,仍会于不经意间流露。”我笑答:“彻底蜕变恐难,权且带着这点棱角归于尘土罢。”
年逾古稀,方悟岁月沉浮,当把握今朝、珍视眼前人,以恕己之心恕人,爱人如己、珍惜所剩不多的时光。恍惚间悟到:这世间不是意气用事,而是人情事故。初春时节,暮色四合时分,看庭前花开花落,方知进退有度才是人间正道。抚今追昔,不禁莞尔——原来半生信仰修行,修的不过是心头那点放不下的倔强。呵呵。
(本文作者为福音时报特约撰稿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