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7年7月7日的枪声,像一声惊雷划破了宁静。从那一刻起,整个中华大地都被战火吞噬了。这场战争打得血肉横飞,也打得荡气回肠。当日军的军靴踩碎了东部城池,难民们拖家带口涌向内地,远在西北的陕西虽然暂时躲过了炮火,却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,扛起“大后方”这副沉重的担子。
救济流离失所的难民,支援浴血奋战的前线,办学校让孩子们有书读,募款物让将士们有保障……黄土高原上陕西的基督徒们,他们做的这些事,早就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行善积德,而是在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里,用血肉之躯搭建起一座座希望的桥梁。
书生意气:田景福的战时足迹
这个1911年出生在山西汾阳的年轻人,用自己的足迹丈量了什么叫知识分子的良心。
才17岁,田景福的小说就登上了上海的文学杂志。到了燕京大学,受到郑振铎、许地山、冰心这些文学大腕的熏陶,他的笔下流淌的都是对底层民众疾苦的关切。连鲁迅先生都曾关注过他在太原搞的青年文学研究会,可见这个青年人的才华和抱负。
“七七事变”的消息传来,田景福再也在书斋里坐不住了。他毅然放下手中的笔,一头扎进救亡运动的滚滚洪流。在太原的大街小巷,他组织的抗日救亡歌咏活动如火如荼,那些慷慨激昂的歌声几乎震翻了古城的屋瓦。
田景福还主动承担起基督教全国青年会军人服务部的重任。他带着一群大学生,三天两头往第二重伤医院跑,给那些从前线下来的伤兵洗衣服、喂饭、写家书。
太原城越来越紧张,街上到处是匆忙撤退的人群。田景福不但没跑,反而主动接下了青年会军人服务部第三支部主任的重担。战线往哪里移,他就跟到哪里:介休的窑洞里,临汾的街头巷尾,风陵渡的渡口边……哪里有需要,哪里就有他忙碌的身影。
最让人佩服的是,他竟跑到了潼关,那个与日军隔黄河相望的前沿阵地。就在炮声隆隆的潼关城里,田景福办起了军民俱乐部,白天编印抗战小报,晚上教大家唱抗日歌曲,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,连当地的老百姓都竖大拇指。
1938年,组织把田景福调到了宝鸡。这个本来只有几千人的小山城,突然间变成了人山人海的大集市。陇海铁路的西端终点一设在这里,政府机关、工厂学校、难民学生,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。原本安静的小城一下子挤进了十几万人。
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,田景福心急如焚。他马不停蹄地张罗起军民俱乐部和学生接待站,又拉着各方人士成立学生救济委员会。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深更半夜才回家,就为了给那些举目无亲的难民和学生找个落脚的地方。
1939年,宝鸡基督教青年会正式挂牌,田景福当上了总干事。有了正式的组织,救助工作的规模一下子大了起来。
在青年会的奔走下,国际救济委员会给难民们盖起了一片新房子。几百间窑洞和平房错落有致,取名“复兴新村”,这名字寄托了国家复兴的渴望。村里还开了诊所,难民们生病了可以免费看病拿药。
光解决住的问题还不够,青年会又办起了各种培训班:化工班教人做肥皂蜡烛,会计班教人打算盘记账,英语班教人说洋话……年轻人有了技能,就不愁找不到活干。业余时间,还有青年剧社演话剧,学者来做讲座,硬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,营造出一片文化的绿洲。
田景福还积极参与“工合”运动,就是中国工业合作协会。这个组织的想法很朴素:让后方的难民动起手来搞生产,挣钱养活自己,还能支援前线打仗。为了宣传这个理念,田景福编写了《抗战歌声》和《工合歌声》,一本本小册子从宝鸡传到全国各地。
和田景福这种在台前呼风唤雨的风格不同,还有一位基督徒党桥山,选择了低调务实的路子。这位老先生早年从北京国民大学毕业,还加入过同盟会,跟于右任、杨虎城这些风云人物都有交情。抗战爆发时,已经上了年纪的他从西安回到老家中部县(就是现在的黄陵县),主动担起了县军运代办所常务副所长的担子。
这个职务听起来不起眼,实际上负责的是整个县的军事后勤工作。粮食、药品、被服、弹药……哪一样都关系到前线将士的生死。党桥山凭着多年的威望和人脉,把这摊子事管得井井有条。作为当地基督教会的重要人物,他还在抗战后期积极创办社会福利合作社,让信仰落实到为乡亲们办实事上。
从台前到幕后,从城市到乡村,田景福和党桥山代表了陕西基督徒在抗战中的两种担当:一个是站在时代浪尖上振臂高呼的活动家,一个是扎根泥土默默奉献的实干家。
大爱无言:天主教会的温暖怀抱
说起那些年的人道主义救援,陕西的天主教会写下了动人的篇章,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“大爱无疆”。
周至南集教区的故事,至今想起来还让人鼻子发酸。抗战一打响,华北、华东、东北的老老少少就开始了大逃亡。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,扶老携幼,推着小车,挑着担子,一路风尘仆仆地涌进陕西。
张指南主教看到这些衣衫褴褛的难民,二话不说就把周至南集教会的50多间房子全部腾了出来。这些房子本来是教会的办公场所和住宿区,现在统统改成了难民收容所。前前后后,这里收留了300多号人。
那时候的物资有多紧张,经历过的人都明白。但教区的神父修女们想尽一切办法筹集粮食、衣物和药品。他们还专门安排了管理人员,把收容所搞得有条不紊。这份善心感动了无数人,周至县政府在大小集会上反复表扬,连省政府主席熊斌都被感动了,亲自题写了“胞兴为怀”四个金字,做成大匾悬挂在教堂门口。
收容难民只是开始,周至教区还组织教民们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,为前线募集了一大笔资金。这件事做得太出色,“中国人民抗敌后援委员会”专门发来了嘉奖令,还颁发了一枚亮闪闪的银质勋章。
在办教育这件事上,教区也没含糊。1938年,他们在武功县祝家窑办起了女子兼善学校,专门收那些高小年级的女学生。修女们既当校长又当老师,后来学校越办越大,还搬过地方。7年下来,这所学校培养了300多名学生,有难民的孩子,也有当地的女娃。这事《周至县志》有记载。
医疗救助方面更是令人赞叹。1939年,周至总堂办起了眼科诊疗所,请来了法国修女露格主治。这位修女不仅人好,医术也是顶呱呱。诊疗所治好了好几千名眼疾患者,其中既有流离失所的难民,也有从前线回来的伤病员。大家感激不尽,各界人士凑钱做了一面“启聩发矇”的锦旗送给诊疗所。
省会西安的情况也差不多。面对汹涌而来的难民潮,西安教区二话不说,把市中心南壕的18亩好地腾出来给难民住。教会跟难民们签了协议,让他们自己动手盖了100多间简易房,400多人有了栖身之所。每个月只收一点象征性的租金。
再说黄河西岸的大荔县,这里是连接前后方的咽喉要道。当地天主教会把主要精力投在了医疗救治上。1938年,大荔教区建起了“广慈医院”。这家医院在当时算是设备齐全,医术精湛,成了救治前线伤兵的生命线。
对于那些从山西、河南等沦陷区转运过来的国军伤病员,医院一律免费医治,不收一分钱。对于路过的难民,也只收个成本价的药费,实在掏不出钱的就免了。据不完全统计,从开张到抗战胜利,广慈医院接诊了将近两千名伤病员和1000多人次的难民,不知道挽救了多少条生命。新中国成立后,这家医院被大荔县人民政府接管,改名为“大荔县人民医院”,一直办到现在。
在国家最危急的关头,陕西的基督教会把“爱国”和“爱教”完美融合,自然而然。
无论是田景福在青年会的奔波呼号,还是党桥山在基层的默默耕耘;无论是天主教会周至教区的倾力救助,还是西安、大荔教区的无私奉献……这些看似平凡的举动,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,告诉世人:信仰绝不仅仅是个人灵魂的慰藉,也可以化作服务同胞、报效国家的实际行动。
这些藏在故纸堆里的片断记录,也许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无法还原历史的全貌,但那些普通人身上闪现的善良、勇气和担当,值得记得。
参考资料:
1.赵晓阳《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基督教青年会军人服务部研究》,《抗日战争研究》,2011年第2期
2.党昉民《党桥山轶事》,“陕西政协网”2018年5月22日
3.田景福简历
4.李伯毅《爱国爱教忆抗战——抗日战争时期的陕西教会》
注:本文为特约/自由撰稿人文章,作者系浙江一名基督徒。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,供读者参考,福音时报保持中立。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