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五月之前，文字于我而言，是侍奉的热忱，是信仰的倾诉。那时的我谈不上笔耕不辍，却也隔三岔五将对真理的思索、对生命的感悟凝结成文字，踊跃向《福音时报》投稿。每一篇文章，都饱含着对信仰的赤诚。可五月之后，这份热忱骤然冷却，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再也提不起笔，心底只剩下一个消极的念头：写了，又有什么用呢？《福音时报》的同工也曾察觉到我的沉寂并表示关心。
这一切的转折，源于教会主日崇拜上的一场讲道。一位老长老以《我们也是人》为题分享，其中竟赫然将“天使也是人”作为核心大纲。这句话让我警铃大作——这与圣经的教导明明相悖啊！天使与人虽同为神所创造，但圣经早已清晰启示，天使是“服役的灵”，又怎能与人混为一谈？怀着对真理的敬畏与对信徒的负责，我在看到讲道大纲的第一时间，便将这个问题郑重反馈给了主持同工与教会负责人。当天上午，主持同工在讲台上引用《希伯来书》1章14节“天使岂不都是服役的灵、奉差遣为那将要承受救恩的人效力吗？”的经文，隐晦地作出提醒。只是碍于种种情面与考量，终究没能直白指出长老讲道中的不妥。到了下午，连这份隐晦的提醒也消失了，后来才知，主持同工与长老沟通后，发现一切都是徒劳。
聚会结束后，我私下向几位平日相熟且有些独立思考的同工询问：“今天的讲道，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有疑问？”她们的回答都是“没有。”我不甘心，又追问道：“那‘天使也是人’这句话呢？”有人茫然道“没太注意”，有人迟疑片刻，回复“好像是有点问题，但当时没细想”。我便耐心和她们分析：“天使与人虽同为神所造，但圣经明确说天使是‘服役的灵’，和人的被造本质不同，‘天使也是人’这话和经文是相悖的。”这会儿，她们反而更犹豫了，因为同为牧者，却有截然不同的说法，一边是资历深厚的老长老，一边是稍年轻的牧师，她们竟不知该信谁才好？更何况，讲错的还是那位年龄长、侍奉久、在信徒中根基深厚的传道人，这让她们更难判断了。
后来，教会负责人在主日讲道中终于明确说明：“天使不是人，无论谁讲得都不对！”本以为真理得以彰显，可当晚的聚会中，这位老长老竟在聚会点公开“辩驳”，固执地用自己对圣经的解读证明“天使也是人”的说法正确无误，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。事实上，教会负责人在此之前早已与他有过私下沟通，却始终未能改变他的固有想法。
尽管少数有独立思维的信徒通过后续讲道得到了纠正，但长期受这位长老“喂养”的众多信徒，依旧固执地坚信“天使也是人”。更让我寒心的是，在他们眼中，纠正这个错误的行为，竟成了“较真”，是对所信任牧者的“欺负”，是对长老权威的“挑战”。仿佛真理的对错不再重要，维护牧者的“颜面”才是首要。
我深知这并非核心教义，可真理不分大小，错了便该纠正。那段时间，我满心迫切地希望扭转这个错误观念，可越努力，越感受到来自信徒的敌意与抵触。甚至有同工善意提醒：“别再提这个问题了，再说下去，教会要出问题了。”我猛然惊觉，在许多信徒心里，“谁讲”早已胜过了“讲什么”！只要是信任的讲道人，即便内容与圣经相悖，也愿意全盘接纳；他们早已放弃独立思考的能力，将判断力全然交给了他们信任的人。
这个认识，如同一盆冷水，将我从头浇到脚，让我陷入深深的无力与绝望。原来根深蒂固的错误观念如此难以撼动，原来自己对真理的坚守，在他人眼中竟成了别有用心的“挑刺”。我开始怀疑，自己日复一日地付出，是不是都是无用功？
那一刻，我彻底垮了。不想写文章，讲道没了力气，连侍奉也失去了热情。强烈的挫败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，严重怀疑自己侍奉的价值：我讲的道根本没有人听，我究竟在坚持什么？
我对教会的职位向来毫无兴趣，侍奉多年，依旧只是一名农村普通传道。看着昔日的同学，不少已成为省两会、市两会、县三自的领袖，身居高位，谈不上光芒万丈，却也算小有成就；再反观自己，不过是农村教会里寂寂无闻的小传道，连传道的果效都显得微乎其微。曾有人在背后嘲笑我：“学历不如她的人都成了教会领导，她还是个小传道，有时甚至要把自己搞得‘无道可传’？”我也并不在意这些，因我本就没有领导才能，不善人际交往，更无权力欲。起初蒙召为了传道的初心从未改变。可如今，连这份最简单的心愿，都变得如此艰难。尽管理性告诉我，至少还有少数人会听啊，可那时的理性无法胜过内心软弱。
那么，现在的我，为何又重新提笔了呢？
首先，是神借着圣经给予的安慰与提醒。今年某天早上灵修，我读到《以赛亚书》7章9-11节的经文：“你去告诉这百姓说：‘你们听是要听见，却不明白；看是要看见，却不晓得’要使这百姓心蒙脂油，耳朵发沉，眼睛昏迷；恐怕他们眼睛看见，耳朵听见，心里明白，回转过来，便得医治。”我就说：“主啊，这到几时为止呢？”他说：“直到城邑荒凉，无人居住，房屋空闲无人，地土极其荒凉。”那一刻，我被深深触动。耶和华差遣以赛亚先知传道时，早已告知他“无人会听”，却仍命他坚持传讲，并且要传到国度荒凉、人烟断绝。这份扎心的提醒，像一束光照进我灰暗的内心，让我突然不再委屈，不再灰心。原来即便无人理解，坚持传讲真理本身，就是对呼召的回应。
其次，这段停笔的日子，我从未停止过思考。思考信仰的本质，思考教会的现状，思考侍奉的意义。想法在心底不断累积，便有了表达的渴望，文字成了我梳理思绪最自然的方式。
再者，我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。那些未曾消散的痛苦与困惑，积压在心底，唯有通过文字，才能让情绪得以释放，让心灵得到慰藉。
更重要的是，我传道的使命从未丢失。我依然渴望看到真理被高举，渴望教会能走在合神心意的道路上，渴望有一个、两个、三个……信徒能有思想转变。我不想让那些痛苦白白承受，愿将这份经历化为成长的养分，把受过的苦，变成对自己、对他人有益的“收益”。或许我的文字，能影响一些固化的思想，能为教会的成长带来一点点助力。
文字的力量或许和讲道的果效一样微小，但只要心中还有对真理的坚守，对教会的盼望，对初心的执着，还有对永活真神的信心，我便愿意再次拿起笔。不为名利，不为认可，只为那份未曾熄灭的呼召，只为让更多人看见真理：即便前路迷茫，也总有微光，值得我奋力追寻。
注：本文为特约/自由撰稿人文章，作者系江苏一名牧师。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，供读者参考，福音时报保持中立。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！
